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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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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重生

元朝死在一個春光明媚的好日子裏。

她生時萬眾矚目,死時,倒是無聲無息。除了偶然飛到窗口的雀兒,無人目睹大周朝曾受盡盛寵的皇後死前最後一面。

只因這裏是幾乎無人踏足的冷宮。

這日,也是她的皇帝丈夫冊封貴妃的日子。因此,早早的,整座皇宮便熱鬧了起來。張燈結彩,熱熱鬧鬧,好不喜慶。

便是偏僻如冷宮,也能聽到喜樂的聲音。

身為一國之母,這樣的日子本也不能錯過,因此,三日前便有人來冷宮通知元朝。送上了新做的皇後吉服,嶄新貴重的鳳冠,請她出席貴妃的冊封禮。

送東西來的宮女太監俱都恭恭敬敬,沒有絲毫怠慢不敬,似乎事事都想周全了,給全了她這個皇後的面子。

但元朝著實不是個賢後,反是個心眼極小又最是霸道的妒婦,無法如歷史上的賢後們大度的為自己的皇帝夫君選秀納妃開枝散葉,所以她當著那些宮女太監的面,直接把東西砸在了地上,並毫不客氣的放言道:“讓晏長裕親自來,告訴他,本宮不會去的,他想要納妾絕不可能!除非本宮死!”

那時的她多麽驕傲自信啊。

她本就是出身名門、生來尊貴,又生得仙姿玉貌,得先帝親封的元朝郡主,便連公主也要禮讓她三分。哪怕追在晏長裕身後的日子裏,她也是驕傲的,如今成了皇後,又為何要忍氣吞聲?

她永遠學不會低頭。

晏長裕當然沒來。

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地位尷尬的落魄太子,而是淩駕於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,又豈會受他人威脅?即便那人是他的妻子,是他的皇後,也不會改變。

“衛元朝,別忘了你的身份。若不想來,往後也不用來了。朕對你已足夠好。”這是他唯一著人傳來的話,提醒她不要忘了身為皇後的職責,也是威脅。

因著冊封貴妃一事,元朝與晏長裕已鬧了好幾次。當然,無論元朝如何鬧,是罵是威脅,即便元朝一怒之下住進冷宮,以此表明態度,晏長裕也未曾改變心思。

每一點都足以說明,晏長裕有多愛他的貴妃,又有多不愛他的皇後。

“襲月,我想吃芙蓉糕了。”死前的半個時辰,或有所感,元朝對一直守在身邊的貼身大宮女襲月道。

元朝自五日前住進冷宮後,便病了。傳太醫看過,也吃了藥,卻怎麽也不見好,反倒是更重了。然五日過去,直到現在,她深愛的丈夫也未曾來看她一眼。

數年的夫妻情,似乎也沒讓那個冷情冷心的男人多放在心上。

元朝曾幻想過很多次,那男人若來了,她要怎麽把這委屈還回去,她要罵他打他,反正得把這口氣給出了。除非他向她道歉,向她求饒,她才能勉為其難給他一個機會。

可惜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異想天開。

直到她快死了,那臭男人也沒來,顯得她像個傻子似的。堵的她這一口氣,怎麽也咽不下去。

俗話說,糟糠妻不下堂。

何況元朝還是陪那男人同生共死過的“賢妻”,除非晏長裕不想要名聲了,想被人罵薄情寡義,否則是絕不能委屈了她的。

他也確實給了她外人眼中的無上尊容,登基第二日,便下旨冊她為皇後。不僅如此,還拒了選秀,後宮三千,只她一人,讓她成了天下最尊貴的女子。

哪怕他從未言愛,元朝也曾以為晏長裕對她是有感情的。

他本就是寡言冷語的性子,說不出愛語也正常,只要他是屬於她的,她便不介意。本就是她苦心追來的人,能有今日的圓滿,她也滿意了。

她為他找了許多借口,以此證明他心中是有她的,並自欺欺人。直到晏長裕不顧所有人反對,要封曾經的五皇子妃、他的弟媳陸瑾為貴妃,元朝才明白這才是他愛一個人的樣子。

他那麽喜歡陸瑾,所以即便群臣反對,頂著罵名,也要給她一個圓滿。

——這份感情,該多麽讓人感動啊?

他與陸瑾本就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,若不是陰差陽錯,怕是早就修成了正果。如今晏長裕想要把自己心愛的女人娶回宮,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。

至於她這個發妻原配?

他已給了她皇後的位置,為她空置了一年後宮,已是仁至義盡。若她還要鬧,便是不知足,便是無理取鬧。

人家是兩情相悅,她就是那攔著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惡毒糟糠。

著實礙眼。

若不是因為陸瑾身份特殊,弟媳嫁兄有悖倫常,如今被攻擊謾罵的就是元朝這個一國之後了。她若聰明點,便應該早些向高高在上的帝王低頭,或可還能做個尚算體面的皇後。

自那日後,元朝的病就更重了。

她的身體向來健康,怎會突然病得這麽重?不用他人說,元朝心裏也有數了——有人想要她死。

而能在皇宮中,對一國之後下手的人,屈指可數。

“娘娘,您稍等,奴婢這就去取!”這兩日,元朝胃口不怎麽好,難得聽她想吃東西,襲月高興極了,忙悄悄擦了擦眼睛,轉身就朝禦膳房跑。

這種小事本來是不需她這個大宮女做的,但兩日前,因皇後娘娘砸了陛下著人送來的東西,其他宮人便都被撤下了。

“既然想住冷宮,便該按照冷宮的規矩來。”

聽說這是陛下親口說的話。

按照冷宮規矩,住進冷宮的妃子最多身邊只能留一人伺候。是以,堂堂一國之母,身邊竟就只留下了她一人。

便是她家姑娘未出嫁時,也未曾有過這般寒酸委屈的時候。

只要一想到此,襲月便心疼極了。她跑得很快,只想要早點把姑娘想吃的芙蓉糕拿回來。只是冷宮本就偏僻,離著禦膳房就更遠了。

以襲月的腳程,這來回一趟,至少得差不多半個時辰。

之前元朝住進來,冷宮也是安排了小廚房的。不過現在也撤了。

襲月離開後,元朝下了床,從櫃子裏找出了一套極漂亮的衣裳。以紅色為主,配著淺藍色與白色,上面繡著精致的花紋,華美程度比之皇後吉服也不差。

但這是未出閣的姑娘穿的衣裳。

她收到它時,便很是喜歡。只是那時,她即將出嫁,便未曾穿過,只能把它壓在了箱底。當初搬到冷宮時,那麽多衣裳中,她最先想起它。

也不知為何,偏偏把它一起帶了過來。

如今想來,或許冥冥之中早有註定。

元朝換上了它。

她坐在了梳妝臺前,專註地看著鏡中的女子。她生得美,如今也才二十出頭,正是最美的年歲,便是病了,也還是極好看的。

但元朝瞧著還是不滿意。

她想給自己梳一個漂亮的發型,可惜,她向來養尊處優,哪裏做得來這些事?最後無奈之下,只得放棄,任由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上。

幸而她生得好看,便是披散著頭發,也漂亮。

她又拿出胭脂在臉上抹了抹,蒼白的臉色瞬間多了抹艷麗,越發惹人矚目。又點了唇,畫了眉,元朝這才心滿意足的看著鏡中恍若仙女一般的女子笑了。

“真好看!”

她忍不住誇了自己一句。美美的欣賞了一會兒,直到忍不住咳嗽,她才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。也不知下一世,她還能不能生得這麽美。

若是不好看,那可太虧了。

元朝撐著梳妝臺站了起來,站起來的那一瞬,她忍不住晃了晃身子,喉間一陣腥甜,被她生生咽了回去。

她剛點了唇,若是吐了血,便不美了。

她美了一輩子,便是死,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。

墻外,隱隱的喜樂聲一直未絕。

即便隔著不短的距離,似乎也能聽見那頭的歡聲笑語。元朝卻已經沒心思在意了。她重新躺回了床榻上,雙手放在腹間,最後朝窗外看了一眼。

恰時一只小雀落在了窗臺上,絢麗的顏色與這個春日極為相襯。

“嘰嘰——”

小雀面向她的方向,叫了兩聲,聲音稚嫩清脆,極為好聽。鮮活靈動,是這世間最生動美好的一抹色彩。

死時有一只美貌小雀送行,也不算冷清了。

元朝翹起了唇。

然後,緩緩閉上了眼睛。

死前的那一瞬,這一世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了出來。幼時的萬千寵愛,少女時的絢麗多彩,她曾愛一個人愛得轟轟烈烈、勇往直前,即便那人不曾愛她,她也沒有辜負自己。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,已比這世間許多人來得精彩了。

回顧這一生,若說遺憾,便是她沒來得及親手甩那對狗男女幾巴掌!早知道,搬進冷宮之前就應該先揍那狗男人一頓的。

這世間,沒有人可以這麽戲弄元朝郡主,把她當成傻子耍。

即便那人是晏長裕,也不行。

所以,真的是太可惜了!

意識徹底消散的前一瞬,元朝惋惜的想,真是死也死的不甘心。

冷宮外響起喜鐘聲時,襲月終於趕回了冷宮。她提著芙蓉糕,開心的推開了房門,“娘娘,奴婢取回芙……”

餘下的話此生再未有機會說出來。

看著床上已無聲息的女子,襲月的眼淚簌簌而下。

她的郡主再也吃不上最喜歡的芙蓉糕了。

*

“郡主冰雪聰明,這才幾日,便有這番長進了。瞧瞧這鴛鴦,栩栩如生,多般配啊!”鎮國公府,朝陽居,文嬤嬤指著少女手中的香囊,笑著誇道,“郡主這般用心,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您的心意,定心生歡喜,必會好生珍惜。”

才不會呢。

若是元朝沒記錯,這只花費了她許多精力與心血,承載著她滿腔情意的香囊最後的下場,是染滿汙穢,被人毫不憐惜的扔在了地上。

她自小便不愛女紅,為了繡這只香囊,險些把手都紮腫了。可惜這女紅也是講天分的,任憑她拼盡全力,繡出來的東西,也只是勉勉強強。

想來以晏長裕那般高的眼光,怕是嫌棄至極。

也就是看著她長大的文嬤嬤能閉著眼誇。

最後她花了大力氣繡出來的香囊,晏長裕反正看也未看,轉頭就隨意扔在了一邊,從未佩戴過一次。

重來一次,元朝才不願再白費力氣。

是的,重來一次。

元朝從未想過,她竟然真的重新回到了自己剛及笄的時候,一切將將開始,尚能回頭的時候。她望向窗外的姹紫嫣紅,感受著自己鮮活的身體,開心的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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